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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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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梨亭怔了片刻,收了杏幹,然後伸手揉了揉楊不悔的腦袋,他畢竟對一個小孩子冷不下臉,語調仍是溫和的。“去玩你的吧。”楊不悔歪著腦袋看了他片刻,見他不理自己,大約是覺得無趣,也就繼續回屋去玩她的小木人了。殷梨亭就轉頭去與在一旁打了許久醬油的殷離說:“我來取青書侄兒的藥引和療方。”

殷離點點頭。這些都是她早早備好的,轉進屋裏去取了給他,殷梨亭接過了,才猶豫著問道:“她……紀師妹的女兒,你準備怎麽辦?”

“我已去信給楊左使,過一陣子他大概就會到了。今日多謝殷六俠了。”殷離說著,眼看著殷梨亭神色再度黯淡下來。殷離想了想,人家這是帶了綠帽子,未婚妻還死了,旁人說些什麽都是虛的,更何況她還是明教立場,也就沒有勸他什麽。

殷梨亭既取了東西,原本該立刻就走了。但他仿佛是仍在鎮中找了個客棧住下來,一直住到了楊逍來接楊不悔的那天。殷離並不是很清楚是怎麽回事,只隱約聽附近的村人提起,那兩個江湖人大打了一場,各有些損傷,年輕的那個武功不如中年的那個,似是受了中傷,當場還吐了血。不過既然他沒來找殷離救命,殷離當然也就由他去了。楊逍總不會真的殺了他,他已經惹了峨眉,再惹個武當,受損的就是本就已經派系四分五裂的明教了。殷離不覺得楊逍會突然就這麽秀逗了。

處理完這些雜事後,殷離就專心留在谷中守起了她的孝。時間有時候是個奇怪的東西,有時仿佛很漫長,有時仿佛很短暫,像是緩慢挪動的蝸牛,又像是一刻也不停歇的沙漏。悄無聲息的冬天來了又走了,樹葉綠了又黃了,花朵生了又謝了,殷離的三年就這麽一晃,就晃過去了。

她從床上翻身坐起,穿了衣服推門出去,院中的五彩蝴蝶像往常一樣團團簇簇地飛舞著,秋千架被風吹得有些晃動,鼻翼間嗅到的都是草藥的味道,有廊下放著晾幹的,有太陽下翻曬的,也有還在花圃中鮮活地活著的。

這些仿佛還和從前一樣,但她切切實實已從一個小女孩長成了一個姑娘家的模樣。

殷離這三年潛心研習醫術與毒術,已經到達了一個全新的境界,又沒拉下本門內功和暗器手法,如今的武林中人,是輕易動不了她了。其實胡青牛門派的內功雖然一開始練著不怎麽樣,練久了也還不錯。對付三流的完全沒問題,配上她的毒術,二流的也沒壓力,一流的沒遇見過,殷離估摸大概也能戰一下。

不過這三年她過得低調,除了那些找上門來的仇家,也沒太多敵人給她練幾個手。倒是病人是一直要醫的,雖然規矩古怪了些。對教外人士有“心情不好不醫”、“看不順眼不醫”、“不挺屍不醫”三不醫的規矩,大約是拒醫的類型實在太多,她那九死一生的名號倒是越發響亮了。江湖中人提起她莫不咬牙切齒——都道空有一身起死回生的本領,卻不用它來救濟蒼生。

這實在是有些冤枉殷離。

這三年明教領導的起義越發多,光是醫治教內人士,就花去了她大半的精力,若不對教外人士定些苛刻些的規矩,她怕是得每天都忙得底朝天。人的精力畢竟有限,比起那些因私怨打來打去打出毛病的教外武林中人,她自然是覺得義軍們更值得救。

守了三年孝,如今孝期已出,殷離也該離開這兒,去做些旁的事了。殷離從懷中摸出一封信,那封信的信紙邊角已有些軟化,顯然她已看了這封信不止一次。她正要再看一次,忽聽得院門口傳來一個略有些清沈的男聲:“請問蝶谷殷醫生是在這兒嗎?”

殷離收了信擡頭望去,看到的卻是一張有些熟悉的臉。她一怔。

宋青書應是在這三年裏抽了個兒,瞧著比以前高了許多,只是照舊瘦。他的品味仿佛也沒有因為失憶產生什麽巨大的變化,仍是一身書生衫,不顯眼也不孤僻的青色,但大抵是他那相貌加成足夠,便是如今只是隨意站在爬滿了藤花的籬笆邊,配劍上的劍穗隨風悠悠晃著,也顯出些仙風道骨的含糊意味來。

殷離打量了他幾眼,就微微彎了眼笑道:“我正是。”

她在觀察宋青書的時候,宋青書自然也在觀察她。他覺得殷離看起來莫名有些眼熟。又覺得殷離本人同江湖傳聞似乎有些不大相同。宋青書自半年前開始下山歷練,已在江湖上聽了一些這位蝴蝶谷醫生的傳聞,有說她冷面冷心的,有說她見死不救的,也有說她性情古怪的,不一而足。當然聽到這種傳聞的機會並不多,林林總總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一只手的次數。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宋青書莫名地就有些在意這個魔教中人。每次聽到殷離這個名字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會豎起耳朵聽,聽完了又不知道怎麽有些奇怪的失落。就像某處被扯了根瞧不著的線,不碰著的時候覺不出,稍碰一碰,就能覺出不對味來。

但宋青書雖然好奇且在意,卻也沒什麽機會到蝴蝶谷來探一探虛實。——臨他下山前,他爹還千叮嚀萬囑咐切不可同魔教牽扯上什麽關系,宋青書可沒有為了這點若有若無的好奇將他爹的叮囑拋之腦後的打算。

至於今天來蝴蝶谷求醫,卻是這次他們師兄弟三人奉命下山到皖北這一帶捉一個惡名昭彰的采花大盜,打鬥中最小的江師弟不慎中毒之故。武當派是不碰毒藥的,他們對著中毒的師弟自然束手無策。因那采花大盜用的是江湖毒藥,城中的尋常大夫竟然也治不得。看著命在旦夕的師弟,宋青書就想起了殷離。

如今一見,宋青書方知這殷離不但不是冷面之人,反倒竟是個纖細婉秀的少女,她看起來不過十五上下,一雙柳眉笑得彎彎的,若非宋青書知道她行醫的規矩,根本無法把她和那個“九死一生”歸到一塊去。

他定定神,遠遠朝殷離施了一禮道:“在下武當弟子宋青書,此來是想請殷醫生為我師弟解個毒。”

殷離瞧著他一本正經的模樣覺得有些好笑,有心逗他,便笑道:“哦,原來是武當宋少俠。宋少俠既然找得來這兒,那應當是聽過,我殷離平日裏看病端看心情。”

宋青書苦笑道:“在下自然知道。”

“那宋少俠不如猜猜,我今日是高興呢,還是不高興呢?”

宋青書瞧了瞧殷離言笑晏晏的模樣,回道,“依在下所見,姑娘一直面含笑意,想來應當是高興居多。”

“哦?我笑著就是開心了?這可未必。”殷離有些不滿地撇撇嘴道,“宋少俠沒聽過女人心海底針這句話麽,就是我笑著,我心裏可一點都不開心,你這理由可不怎麽頂用。”

宋青書方才就有感覺殷離不可能那麽容易就放過他,一聽便知果然如此,只是他卻反而笑了起來,說道:“那殷姑娘現在必然是高興了。”

“哦?為何?”

“因為殷姑娘方才沒笑。姑娘說你笑著時一點也不開心,那麽反過來,姑娘不笑時,想必是高興的了。”說完,宋青書還朝殷離微微一笑。

殷離一噎。過了片刻她才有些氣惱地說:“這不算,你在跟我玩文字游戲,我一點都不開心。”

“師兄,生死有命,我們走罷,何必如此求一個魔教妖女——咳咳——我看她根本沒打算醫治——咳咳咳——在逗我們玩——”說話的是那位中了毒的師弟江秉,殷離看看他那氣若游絲烏雲罩頂的模樣,心想小樣,都病成這樣了,眼力還算不錯。我可不就是在逗你們宋師兄玩麽。我們老朋友見面,逗他兩句又怎麽了。廢話少說,不然待會有你受的。

宋青書回頭看了看江秉,朝他搖搖頭,示意他別再說了,又回過頭來。他先代自己師弟同殷離道了個歉,然後才溫著聲道:“分明是姑娘先同我們玩文字游戲,在下才順著姑娘的意思來。若是姑娘不認,在下卻也不知該怎麽辦了,還請姑娘告知,要怎麽樣,你才會高興,願救我師弟一命。”

“哦……這個讓我高興的辦法嘛……”殷離背著手踱了兩步,才回過身來,笑瞇瞇對宋青書道,“我看宋少俠功夫不錯,給我當三個月保鏢如何?”

宋青書就楞了一下。

殷離又走近兩步,湊到他跟前半仰了頭仍笑瞇瞇問道:“怎麽,宋少俠不願意為了你那瞧著已活不過五日的師弟紆尊降貴麽?”

“有何不可。”宋青書說著,又施了一禮,“請姑娘救我師弟一命。”

殷離這才收了笑,說道:“我逗你玩的。”她頓了頓,補道,“你忘了我欠你一命麽?”

作者有話要說:耶,戀愛線開始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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